摘 要:元宇宙赋能下,出版活动逐渐形成虚实融合4.0的全新质态。编辑生态系统发生变化,编辑把关难度加大,编辑活动的社会文化功能不断被削弱,但编辑主体在出版物生态、出版话语体系及出版物生产原理等方面迎来新的机遇。面对新的出版环境,编辑主体应清醒认识元宇宙技术赋能的优势与可能造成的传播风险,加强出版物内容监管力度,优化自身职业素养,实现角色新定位,在“变”与“不变”的辩证运动中把好精神文化关,为读者站好岗。

关键词:元宇宙;出版;编辑主体;新定位

元宇宙(Metaverse)一词最早见于美国作家尼尔·斯蒂芬森的《雪崩》一书,意为“超越现实宇宙的宇宙”。他在书中提出Metaverse(元宇宙)和Avatar(化身)两大概念,即人们在世界中可拥有自己的虚拟替身,此世界即为元宇宙。现阶段元宇宙可定义为一种由多个线上及线下平台相互打通所构成的,具备与现实相对应的完整社会、经济、文明系统的数字化虚拟空间,具有八个组成要素,即虚拟身份、自由社交、沉浸感、超低延迟、多元内容、不受时空限制、闭环经济结构以及去中心化。与近十年兴起的大数据、虚拟现实、5G等概念不同,元宇宙并非一项单一技术,而是综合了扩展现实(XR)、区块链、云计算、数字孪生等新技术的经典概念的具化。

元宇宙的本质是信息宇宙。数字世界逐步从现实世界的镜像、孪生,进化到物理世界的再造与超越,呈现超时间、超空间、超物质、超能量等特征,光速不可超越等物质宇宙物理定律在元宇宙空间中都将失灵。因此,元宇宙正在或将要对媒体发展所造成的冲击远大于此前。一方面,元宇宙满足了受众对信息传播内容从“信息”到“场景”“环境”的需求,受众生理感官限制不断突破,感知范围不断延伸;另一方面,受众自进入互联网时代后,对信息获取、选择、评价等方面自主权利的诉求愈发强烈,元宇宙在社交软件、短视频平台、自媒体等范式的基础上,进一步重塑信息传播者与受众之间的关系;元宇宙赋予用户高度自主权,用户除接收使用虚拟空间创作者所赋予的元素外,还可以自主拓宽元宇宙的边界,创作属于自己的内容,并在以文化缔构、传承为主的编辑主体实践活动过程中延展,形成新的编辑主体与编辑客体关系,赋能编辑主体创造新的知识生产方式。

编辑主体作为具有创造性和传播力的作品流向社会的Goalkeeper(守门员),与元宇宙开放、互动、高自由度的特征似乎背道而驰,未来的元宇宙视域下,编辑主体的职业性质及定位将如何发展,是编辑学基础理论研究中的新话题。笔者拟以编辑主体为研究对象,以“编辑把关论”为理论基础,分析元宇宙对编辑主体的冲击及带来的机遇,探究元宇宙视域下编辑主体如何适应新传播环境、履行其社会责任等问题,以期为编辑主体在全新的媒介环境中增强未来适应能力提供一些思路。

一、元宇宙视域下编辑主体面临新挑战

科技是推动编辑活动方式转变和出版业态革新的有力推手,在数字出版和传统出版融合程度日渐加深的基础上,元宇宙的高度技术力使受众对信息的接收拥有了更高的自由度和自主权。元宇宙技术和出版的融合,开启了“虚实融合”这一融合出版的新质态,表现为更多元的内容呈现形式、更全面的感官调动以及更频繁的交互,编辑主体更高的参与度和受众更全面的渗透性使融合出版具有更广阔的创造空间,也使编辑客体及其与编辑主体的关系发生改变,编辑主体将面临新的挑战。

一是编辑生态系统变化。元宇宙出版的主要特点之一是出版过程具有化身性,其出版主体不仅包括现实中的出版者与读者,还包括智能或虚拟的出版者与阅听者。编辑文本由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孤立媒介向“内容—用户—技术”相结合的交互型综合体过渡。跨时空、跨维度、跨个体是元宇宙出版中编辑主客体的显著特征。元宇宙在历史、文化、制度等范式内具有高度复合性,如可以看到孔子与亚里士多德等不同时代的人物直接对话,手持刀叉吃烤鸭等多元地域文化的交融产物;秩序架构横跨经济、政治、法律等多个维度,涉及金融货币、政府组织、条令法规等多元领域;用户形成社群或组织团体,借助移动互联网与其他用户共享精神感受。编辑主客体界定范围扩大的同时,编辑过程也由一维向多维转变,跨时空、跨维度是其显著特征。其具体表现为“现实生产—同步映射—虚拟产出—现实反馈—虚实融合”,编辑流程复杂化,同时也昭示了出版物产业链的延伸。并且,元宇宙出版产业链不仅可前向、后向或横向延伸,还可以虚拟时空为介质,将线性、网状的产业链重构为以时间、空间为厚度的片状、纤维状等复杂产业链,形成多元化的元宇宙出版产业生态。编辑主体不仅要和现实中的作者、读者,还要和元宇宙中的数字化身保持紧密联系,在“人—人”“人—机”“机—机”的多重交互中完成编辑出版活动。

二是编辑把关难度加大。元宇宙出版通过整合多种技术,虽能实现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融合,但也容易造成唯技术论的极端情形,从而背离出版活动缔构文化、生产知识、传递信息等社会功能,此外,资本的强势介入也容易引发消解出版物精神文化商品特殊性的危险。在传统出版发展历程中,出版业已形成较为完备的标准原则以应对此类风险,但在元宇宙出版中,目前还缺乏出版物质量评判的规范标准。由于虚拟出版形态的不同,出版标准的制定及适用更多地依赖技术而非传统的内容把关人。在此前提下,编辑主体对出版活动和出版物质量的把关工作难度随之提升。一方面,编辑主体在出版物生产过程中的众多职能面临被虚拟数字人一一取代的境况,导致编辑主体对元宇宙出版物生产的参与程度低,质量把关难;另一方面,元宇宙的化身特性也给编辑主体审核虚拟出版内容增加了难度,这主要是因为虚拟数字人真实身份具有较高的隐匿性,同时也与人工智能对人类深层情感表达理解的不足有一定关系。整体而言,在元宇宙所创设的新传播环境下,编辑主体难以在短时间内跳出思维与工作习惯。从事编辑活动的技术难度要求编辑主体在已有新媒体编辑工具的基础上进一步学习元宇宙视域下产出的新技术,并在实际应用中不断摸索,保证产品内容与技术媒介完美适配,并将其作为编辑活动的首要目标,要求编辑主体知识结构、思维方式实现深层转换。编辑主体适应元宇宙出版方式、形成元宇宙出版思维、探索元宇宙出版规律均需较高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投入,对媒介机构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三是编辑主体社会文化功能削弱。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出版的社会功能经历了从原始社会的文化典藏与传承到阶级社会的文化选择与传播的演变过程。元宇宙视域下,编辑客体的内容更为多样化,风格分野日趋明显,在内容呈现和场景还原上越来越逼近现实;在情境构建和感官延伸方面,虚拟与现实内容的融合程度越来越高。数字阅读时代受众对碎片化、移动化、场景化内容的需求依然存在,但高参与度、高互动性、提供沉浸式体验的内容产品将逐渐成为编辑主体发力的重点。这类产品将能满足用户全场景、全角色、全时段自主观察内容,与其他用户及编辑主体进行互动等需求,因此,技术供应商提供的支持十分重要;编辑主体如何在内容层面对编辑客体形成全面立体的深度认识,保持和开掘其文化属性,是元宇宙技术面对编辑实践活动和出版产品的终极追求。

元宇宙以去中心化的区块链技术作为技术底层逻辑,产品形式由单一文字或图文、影音两种媒介结合转为全方位感官模拟,其去中心化也意味着可能带来去价值化,在带来文化多元、经济多元、身份多元的同时,也可能导致价值观的混乱。没有统一的科学价值准绳,元宇宙出版可能出现创作无序化、创作者负面心理扩大化以及舆论监管无力化的现象。由于编辑主客体之间的界限进一步消弭,产品的创作者既可以是编辑主体,也可以是用户本身,元宇宙边界在用户使用过程中得到延伸,编辑主体既是产品的创作者,也是产品的使用者,还是新内容的把关者。在此背景下,优秀作品的生存空间被压缩,读者受众及阅听者的价值观念自由发展,编辑主体传承文化、塑造民众精神家园的社会功能可能遭到削弱。

二、元宇宙视域下编辑主体或迎来新机遇

元宇宙既可实现对真实世界的模拟还原,也可呈现真实世界无法企及的超现实、想象性虚拟场景和社交活动,甚至还可实现与真实世界的完美交融。对编辑主体而言,元宇宙的这一特性至少可为其带来三个方面的机遇。

一是编辑主体可丰富出版物形态。借助元宇宙所带来的出版技术革命,编辑主体可从选题、设计等方面革新出版流程,在元宇宙的开放空间解放思想,打开选题策划思路,革新产品表现形式,丰富出版物形态。选题对编辑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它是编辑实现自身价值的重要依托,也是编辑完成出版社考核任务的有效载体。元宇宙视域下,产品生产可从编辑主体采集信息、选题策划的传统模式转变为编辑主体、作者及受众联合创作的多元互动新模式,编辑主体甚至可进一步削减自身在产品生产中的分量,仅负责元宇宙搭建和产品把关,由作者进行一次创作,用户进行二次创作,集合大多数人的智慧,产出更全面综合的产品;可将出版物由视觉阅读或听觉接收型产品,变革为充分调动受众多种感官的全新社会精神文化成果。产品形式的更新将塑造全新的编辑生态环境,编辑主体将连通出版、技术、消费三大版块,在新的生产进程、生产效益、市场开拓等多种因素的融合中实现新的身份认同,提升编辑生产力。

近些年,具有交互性的产品逐渐流行,如互动游戏、互动图书、互动视频等,在此基础上,利用元宇宙的深度沉浸感和几乎无尽的边界这两点,编辑主体可最大限度延伸作品的内容边界,从设计层面实现传统出版与元宇宙出版的融合。以小说图书为例,编辑主体可在互动小说的基础上,利用VR、AR等技术,给读者提供扮演书中人物的体验,并可结合多人物选择、多支线剧情、多结局等元素,加入读者互动功能,打造不仅能接收作品内容信息,还能传递或接收其他读者信息的综合性阅读产品。比如,文学编辑可利用元宇宙技术,在《红楼梦》这部未完成作品中,赋予读者续写创作权,不同读者使用产品预设元素,生产并分享自主创作的可观看、可扮演其中角色的独特作品,编辑主要负责对其中的优质内容进行挑选并予以传播,推而广之。整体来看,元宇宙视域下编辑主体可将一经产出便全封闭的静态产品,转变为可与外界进行深度交互、不断自我更新的动态内容平台。编辑主体在元宇宙内,可具化为空间规则的制定者,在元宇宙外则以产品经理的形象示人。

二是编辑主体有望重塑出版话语体系。元宇宙的信息来源可划分为四个向度,分别是来自现实世界的信息,来自人类多维、跨维交互产生的主体性信息,由专门从事信息生产与传播的媒体机构提供的信息,以及由智能算法根据现实世界、数字空间、人、数字具身、物等诸多要素的自由组合与实际运行需要自动生成的个性化、场景化信息。融媒体时代,信息传播的主体逐渐下沉,公共领域话语权逐渐转移至自媒体组织或个人,迫使编辑主体迎合市场规律作出改变。元宇宙出版质态下,虚拟出版方兴未艾,存在大量空白领域。编辑主体可利用职业及出版机构在现实世界信息获取方面的天然优势,以及源源不断的内容和作者资源,打造生命力极强的编辑产品,成为权威信息的发布者,引领读者用户树立正确的文化观和价值观。此外,编辑主体可抓住元宇宙出版兴起的契机,利用由元宇宙划分的传播格局,提前布局元宇宙出版体系,提升中国出版话语权。

三是编辑主体可实现出版物的自生产循环。元宇宙中的“身外化身”,使元宇宙时代的人们一只脚站在物理性的现实空间,另一只脚站在信息化数据化的赛博空间,两个空间的拼合与并行塑造了一种新的社群状态。可作为公共思想范式留存与传播载体的信息范畴大幅外扩,这些信息的外延包括两部分,一是人的精神活动中有序化、条理化、适于人际传播的部分,即个人作品、实时消息、主观评价等;二是人们在现实日常生活世界中所进行的个体以及社交活动,借助元宇宙的持续同步性和独立存在性以信息的形式存储和记录。这些信息成为元宇宙相比此前传播语境的最大优势,编辑主体策划生产精神文化产品的内容资源相较于以往也更为丰富。并且,编辑主体的“身外化身”或者说“虚拟数字人”,在现实出版完成向虚拟空间的映射后,将结合元宇宙的传播场景对出版物内容进行独立编辑,包括作者、读者、编辑在内的元宇宙中的虚拟数字人可对这些内容进行修改指正,并即时反馈给现实世界的编辑主体。也就是说,出版物不再是一经发布便孤立静止的产品,而是作为具有旺盛生命力的社会精神文化产品和微型公共交流平台而存在。出版物的生产过程并未在编辑主体完成出版流程时宣告结束,而是不断在虚实两个维度的编辑主体加工优化过程中完成自我进化。出版物在内容、阅读方式、传播媒介等方面的设定始终处于变化当中,在自生产循环过程中,始终具有适应各类人群和场景需求的强大生命力。

此外,元宇宙不同于Web2.0下的独立平台和具有单独属性的网站,其内容一经生成便可永久放置保存。该属性可使出版物突破时间、空间占用难关,长期存放于元宇宙中,不断根据时代变迁和用户需求变化而进化升级,持续获得自然盈利以保证后续的开发运作。同时,个体逐渐取代或分立于具有高度组织性和目的性的媒介组织,人的精神思想所形成的有社会价值的信息产品,将借助元宇宙的互通功能,直接与其他个体共享。

三、元宇宙赋能编辑主体新定位

面对新的媒介环境和出版格局,编辑主体应正确认识元宇宙出版的应用价值,利用其技术特点,将其与编辑活动相融合,革新出版业态和编辑活动模式;把握好元宇宙视域下的媒介规律和出版特点,持续提升自身综合职业素养,坚守编辑职业道德底线,把好精神文化关,站好服务人民岗。

首先,编辑主体应清醒认识元宇宙出版技术赋能的优势与可能造成的风险。在可预见的未来,元宇宙将成为一种集政治、经济、文化、法律法规等多个范式于一体的社会现象,但其在公共视域下的秩序建构、社会认知等议题与传播视角下的内容生产、信息授受等却分属不同维度。前者围绕打造平行于现实世界、提供更高自由维度栖息之所的虚拟空间,以政治、经济、制度、法律等为议题加以展开,设立元宇宙中的管理机构,确立该虚拟空间的基本运转模式,制定生效范围和与现实世界互补的法律法规,形成既依托又相对独立的虚拟空间社会制度。常见议题如虚拟货币与现实货币的兑换汇率为几何,元宇宙空间内的违法犯罪行为如何界定等。后者在本研究框架中则应以出版物内容的填充为核心,该视角下出版信息资源的外延进一步拓展,元宇宙出版中现实与虚拟的壁垒被打破,现实出版将在虚拟空间中得到同步映射,反之在虚拟空间中的出版活动亦可反馈于现实。

但在出版技术全面升级,改造出版模式的同时,编辑主体的角色定位、产品内容生产方针以及与编辑客体之间关系的重新定义尚不明确,编辑主体容易陷入技术含量越高,产品就越优质的认知误区。因此,编辑主体应明确理解元宇宙在两个维度下实践落地的相异之处,妥善处理元宇宙“冷与热”之间的关系,做到冷眼观察、冷静思考和冷处理行动,既看到其在以往媒介基础上为信息传播带来的飞跃,又清醒意识到元宇宙出版发展之路上潜藏的危险。编辑主体应充分思考元宇宙与数字出版结合的策略,重塑当下数字出版领域下游所有产业实践的底层逻辑和游戏规则,进而形成元宇宙出版议题下的出版产业和经济形态,革新编辑活动模式与劳动方式。在技术赋能可能导致唯技术论的场域下,编辑主体更应正确处理元宇宙增强产品传播力和取得良好社会效益之间的关系。

其次,编辑主体应加强出版物内容监管力度,优化自身职业素养,实现角色新定位。编辑主体应在自身社会角色定位有所削弱的情况下,利用元宇宙带来的社交便利和数据增量,丰富和增加出版物的“厚度”与“黏度”,开放用户自主创作权限,合理把握给予受众自由度和保持编辑角色两者之间的尺度,最大限度履行自身内容把关和受众引导的职责,严格树立质量意识。同时,编辑主体应继续增强对技术的重视,努力学习元宇宙传播背景下新编辑工具的运用技巧,持续提升自身综合素养,实现“媒介型”人才向“媒介—技术型”人才的跨越,以技术提升为工具手段,从宏观层面掌握其主要特点、适用范围、基本原理、发展趋势、使用成本等,帮助自身增强沟通水平、掌控项目实施、提高创新能力,优化自身对元宇宙出版环境的整体适应性。

最后,编辑主体在“变”与“不变”的辩证运动中秉持“以人为本”的编辑理念。元宇宙视域下人们的大脑与身体进一步得到解放,人际交流与信息传播方式等不同领域带来的多种伦理、法律等方面的问题也随之出现。如人与科技关系的逆转可能带来人文主义危机,人在元宇宙中道德自主权的丧失,数据与算法带来隐私的进一步暴露等,都会成为数字人文视域下的新矛盾。编辑主体应重视技术,但不应沉湎于技术。可以预见的是,元宇宙时代的受众,仍有极大可能陷入资本圈层,进入类似于互联网时代大数据算法技术加以裹挟的信息茧房中。在人类编辑实践中,编辑活动的基本功能和规律是不会变的,编辑活动对社会人生的探究,对自然、社会、人自我的求真本质,也是不会变的,“变”的是技术,是环境,是手段。编辑主体应以引导、塑造人的精神世界为己任,用元宇宙“新瓶”装过往之“旧酒”,并不断提质优化,以人为本、以技术为辅;在自由度更高的具身传播背景和元宇宙虚拟空间内,对可能造成不良社会影响、影响社会风气乃至给国家安全带来危害的信息、行为进行监控,坚守编辑职业道德底线,把好精神文化关,为读者站好岗。(作者单位:周国清,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胡戈特,《电池》杂志社)